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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原来是闳翁来了,这么冷的天,快进来屋里坐。”樊伉一把将蠢狗掀到一边,目光灼灼地看着闳翁,态度十分热情。
对他的热情感到有点受宠若惊,闳翁跟在阿琅身后进了屋子。
屋子里烧着炕,中间还有一个炉子,跟屋外大雪纷飞的样子仿佛两个世界。
闳翁一进来就感受到屋子里的暖意,顿时忍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阿琅连忙上前将人隔开,皱眉道:“不知道面前的是郎君么?身体有疾也敢往郎君跟前凑!”
“无妨。”樊伉挥了挥手,顺着阿琅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这个天气宏翁居然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麻衣,头上肩上还有未化的雪花。
再往下一瞧,他脚上穿的还是草鞋,冻得脚趾头都化脓了,樊伉光是看着就觉得冷。
即便是这样,闳翁那张满是沧桑的脸上却依然神采奕奕,亮得精人。
“郎君口中所说的那个畜力石磨,老奴和几名匠奴已经琢磨出了些许头绪,不知道郎君——”
那必然有兴趣啊!
不等闳翁说完,樊伉立刻兴冲冲地道:“真的?我去看看。”
无名脸一下子就黑了。
早上让他起来练功想尽办法拖拉不起,现下闳翁过来让他去看畜力磨倒是跑得飞快。
樊伉穿上皮裘,身上又披裹了一床小被子,在阖府上下怪异的目光里哆嗦着跑到匠奴们居住的地方。
相比起樊家主仆们住的主楼,匠奴们住的地方更加破旧。
土砖垒的半边房,墙上到处都是蜜蜂钻的孔,有的甚至已经都对穿了。
院子里收拾得最干净的地方,立着一个斩新的石磨,石磨的一侧有一个木质转轴的东西,架着一个横架,套在一头叫驴身上,石磨上方设了一个木质的圆顶,圆顶的边缘吊着一根竹木,正好跟拉磨的木柄连在一连,竹木上方吊着一根萝卜,叫驴想吃萝卜就会一直顺着圆顶设好的轨道往前,只要一动磨就转。
没想到他就随口那么一说,居然真的被闳翁几个做出来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闳翁看着那么老实本份又木讷的一个人,居然也能想出这种想让驴子跑又永远不给它吃到的损招。
樊伉内心坚决不同意这个损招其实是他最先提出来的,人家只不过是把他的想法付诸现实罢了。
“不错不错!”樊伉笼着袖子一副熟练的农民揣姿态,绕着石磨转了好几圈,连连点头,称赞不已。
“阿琅,跟阿母说一声,就说我要取一袋粮食两尺布给闳翁。”樊伉吩咐阿琅道。
阿琅应了一声,满脸羡慕地下去了。
不一会儿,阿琅就让人背了一袋子粮食还有两尺旧布过来。
“这是郎君赏给你的,拿着吧!”
阿琅面上一片不屑之色,内心却羡慕不已。
都是下仆,他是贱民,地位也不过比闳翁好一点儿。
闳翁一个奴隶都能得到郎君的厚赏,他心里既羡慕又嫉妒。
郎君对这个老宫奴可真好。
闳翁脸上的神情怔怔的,看着脚下那一袋子粮食和两尺布,好半天才嗫嚅着道:“这真的是给老奴的?”
樊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是给你的。之前不是就说了,只要能解决石硙不用人推的问题,就奖励你一袋粮食。”
闳翁“扑通”一声跪下了,匍匐在地上声音哽咽。
“老奴、老奴——”
樊伉被吓了一跳,不明白为什么闳翁突然就朝他跪了下来,赶紧跳了开去,满脸纠结之色。
他这么小,闳翁年纪这么大,被他跪会让他折寿的!
无名看到这里,眼里闪过一抹深思之色,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道:“起来吧,郎君心善,你拿着就好了。”
闳翁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饱经风霜的脸上一片激动之色。
他原本是先秦宫奴,楚王攻破咸阳,一把火烧了阿房宫,他们一家子成了楚王奴隶,后来楚王和汉王相争,中间他又辗转被掳好几次,最后落到樊哙手里。
樊哙是汉国相,汉王的亲信,对于前秦的余民自然不会有多优待,何况他还只是个宫奴,本来以为一辈子就这样颠沛流离,悲惨到老了,没想到遇上樊伉这样的小郎君。
看着眼前一袋子豆子,还有两尺旧布,闳翁激动地流下了眼泪。
他活了多半辈子,这是第一次拥有的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老奴愿意一辈子为郎君出生入死。”
阿琅瞪了他一眼:“呸!这话你也敢说!”
他一个匠奴也敢称为郎君出生入死,那他们这些伺候的下人怎么办?
闳翁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却不曾为自己分辩半句。
被人拿救世主的眼光瞅着,樊伉挺不好意思的。
“这是你应得的,早些回去吧。”
闳翁再次跪下给樊伉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起身擦了把眼泪,将那两尺旧布牢牢抱在怀里,背着那袋粮食走了。
樊伉揣着手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样子,内心感慨万千。
这坑爹的封建社会唷!
还好他穿成了一个贵族阶级,要是穿成了闳翁这样的宫奴,那人生不想也罢!
樊伉唏嘘了好一会儿,冻得鼻涕都要出来了,转身回去,刚进门就看到吕媭站在廊下,双手笼在袖子皱着眉头看着他。
“阿母。”樊伉一路小跑到吕媭身边,仰着头有点讨好地看着吕媭,“天气这么冷,阿母怎么出来了?”
吕媭拍了拍他头上沾着雪花,愠声道:“你也知道天冷,为了一个老奴,巴巴地跑出来。”
“阿母,我可不是为了闳翁才出来的。”他指着后头被仆役们搬来的畜力磨,对吕媭道:“闳翁他们做出了这个,以后磨面再也不用人用胳膊推,一座石硙一天至少能磨五倍的面粉。”
吕媭顿时大怒:“莫非府中下人偷懒,不肯磨面么?还要你为这些事操心!”
阿琅和路过的下仆皆跪在地上,害怕地低下了头。
樊伉:“?!!”
他不过是从提高社会生产力的角度出发,从人力进步到畜力,提高了生产效率而已,吕媭究竟是从哪里得出的这种神结论?
对于自己和吕媭说话从来就不在一个频道的事,樊伉已经懒得再去努力了。
“阿母莫恼,这可是一件大好事啊!”樊伉努力安抚道。
吕媭满脸的不以为然:“不就是个石硙而已,能有多大的事。”
“阿母,这您就错了。”听她语气不那么严厉,樊伉也放松下来,试着跟她讲道理,“你想啊,一个石硙能省下五个人磨面的功夫,十个石硙就能省五十,一百个石而已硙就能省下五百,一千个石硙就能省五千,依此类推,若是驴拉的石硙多了,那作用可就大了。”
吕媭还在沉思,却听大门外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
“郎君说得甚有道理。别看只是一只小小的石硙,若一只硙就能省下五个劳力,那这五个人就可以空出手来做别的事,开更多的地,种更多的粮食,到时就会有更多的人不会饿肚子。人们不饿肚子,就会安分守己,不做坏事,长此以往,大汉天下何愁不能四海升平,百姓不能安居乐业?我看郎君此举意义深远矣。”
樊伉扭头,就见大门外走进来三个穿着锦服的人。
为首那人样貌儒雅,留着美髯须,漂亮的丹凤眼灼灼生辉,看着樊伉的眼神冒着精光。
樊伉:“……”
这又是什么人?
他不认识啊!
吕媭对他们倒是不陌生,笑着迎了上来。
“原来是萧丞相留候和滕公来了,真是篷壁生辉。”
樊伉:“?!!”
哪怕他再不通历史,汉初史上能被称呼为萧丞相和留侯的就只有萧何和张良了。
这可是活生生的萧何和张良啊!
这两位可都是大能人。
萧何执掌汉朝后勤数十年,硬是让汉王那个空得可以跑马的仓库支撑起了刘邦和项羽的战争,乃至后面数十年的诸候王之乱以及与匈奴的战争,没有一点本事那可是做不到的。
更为难得的是他虽然贵为丞相,掌全国的山川险要,郡县户口,却知民间疾苦,实乃不可以多得的贤相。
樊伉整个人还沉浸在亲眼见到了史上的贤相萧何和名臣张良的激动情绪中,整个人有些木木呆呆的,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是活生生的张良萧何啊!
不是电视里演的那种坑爹货!
樊伉内心激动极了。
吕媭面有得意,脸上却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道:“稚子胡言,哪里值得丞相如此夸赞,莫要纵着他的性子。”
樊伉这才反应过来,规矩地上前行了一礼:“见过萧丞相、留侯和藤公。”
萧何捋了捋胡须,笑眯眯地看着樊伉:“郎君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见地,实乃我大汉之福呀!”
张良笼着袖子,面带微笑地看着樊伉,频频附和:“郎君聪慧,大将军果然教导有方。”
夏侯婴哈哈一笑,扬起巴掌毫不见外地抽了樊伉后脑勺一记,道:“好小子!能让萧丞相这么直言夸赞,不简单啊!”
夏侯婴是武将,力气很大,樊伉没有防备,被他一巴掌抽得往前一扑,差点跌倒,还好身侧的无名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他。
樊伉扭头,一脸忿忿地盯着这个大黑脸武将,内心吐槽不已。
抽什么抽?
不知道你是个粗人力气大么?!
夏侯婴在军跟那些军卒们粗手粗脚惯了,一巴掌下去,自己也知道坏了,顿时脸色讪讪的,很是不好意思。
樊伉被夏侯婴拍,吕媭心疼得不行,脸上还不能表露出来,忙道:“伉儿,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告诉你阿翁,就说萧丞相他们来了。”
樊伉捂着后脑勺,拉着无名一溜烟就往后堂跑,实在是被夏侯婴抽怕了。
樊哙早得了府中下人的消息迎了出来,毕恭毕敬地将三人迎了进去。
樊伉本来想溜的,萧何眼尖,非拉着他一起走。
自从樊伉和无名捣鼓出火炕之后,吕媭尝到了火炕的甜头,府中的屋子都盘了火炕,待客的地方也不例外。
萧何一进门,就盯着靠墙的火炕不说话,默默和张良交换了下眼神,眼中皆闪过兴味的光芒。
相比起两个文臣的矜持与含蓄,夏侯婴这个武人的反应就直接多了,眼睛一亮,两步走到炕边,摸了摸炕边的梁木,好奇地道:“这就是他们传得神奇无比的火榻吧?”
“火炕。”樊伉忍不住出声纠正。
明明就是火炕来的,为什么一个个的非要没文化地说是火榻呢?这不是要逼死强迫症么!
“对,这个就是火榻。”樊哙看着三人兴味的样子,笑着建议道,“天气寒冷,不若上榻一叙,如何?”、
萧何点头:“正有此意。”
三人上了榻,张良和萧何还好,文人嘛都比较要面子,虽然好奇,也只是拿眼角余光时不时地那么瞟两下。
夏侯婴就不同了,一屁股坐上去,就“嗤”地惊出了声,两手跟小孩子似的在炕了拍了两拍,高兴地道:“这个真的好暖和!你家这个火榻谁造的?回头给我家也弄个这种会烧火的榻,省得一到冬天冻得腚都冷冰冰的。”
樊伉见他说得有意思,忍不住想笑。
汉朝没有床,睡的是那种木榻,冷冰冰的,汉人穿的又是开裆裤,大冬天可不就冻屁股么!
“藤公说笑了。”樊哙谦虚地道。
“我听说你家这个火榻还是府上的小郎君弄出来的。”萧何拢着袖子,笑得像一只老狐狸。
吕媭盘腿坐在樊哙身边,正给几人添热水,闻言抬起头,笑着道:“说起来这个火榻还真是伉儿胡思乱想想出来的。”
“哦,此话怎说?”张良端起碗,凑到嘴边喝了口热水,饶有兴致地问道。
樊哙只知道一回来,家里就多了许多家伙什,但这个火榻到底是怎么来的,还真不知道,不禁也抬头看着吕媭。
吕媭便将那天樊伉做蒸饼,看着灶膛有火想起能烧火的榻一事说了出来,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萧何捋了捋胡须,笑道:“灶膛生火,所以屋中温暖我们每个人都知晓,却从没有谁能联想到火榻这一点,小郎君果然聪慧过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我和夫郎就这么一个孩子,成不成大器的倒不重要,只希望他这辈子能健健康康地平安到老,就是我们最大的心愿了。”
吕媭说起这话的时候,想起樊伉的癫疾,脸上不由带了点忧色。
樊哙握着她的手安慰道:“细君勿忧,伉儿自有他的福份。”
“夫郎说的是。”吕媭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紧紧回握住樊哙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给她勇气似的。
萧何张良和夏侯婴三人都是人精,见此情形,知道其中必有内情,却都没有多问,只是一个劲地左顾右盼。
夏侯婴喝了一碗热水下肚,仿佛没看见樊哙和吕媭两人的脸色一般,笑了起来:“听闻左丞相府上用麦子新做出了一种蒸饼,松软细腻,赶紧叫人蒸一锅上来,我早食都没吃,空着肚子就等着吃你家的这个蒸饼。”
“……”樊伉很想纠正他们,是包子和馒头,不是蒸饼,但看几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到底没说出口。
吕媭连忙吩咐阿偌,让厨房准备蒸饼。
自从樊哙回府后,樊家厨下一直备着包子和馒头,无论谁饿了,只要上锅蒸一下就能吃。
不一会儿,就有人送了一笼馒头上来。
这回的馒头,樊伉放了蜂蜜发酵,蒸出来就散发出一种香甜味。
夏侯婴也不怕烫,伸手就拿了一个,吹都不吹一下,张嘴就咬,眼睛都差点瞪出来了。
吕雉回宫后不久,送了一罐蜂蜜过来,樊伉在发面的时候,放了不少蜂蜜进去,蒸出来的馒头又香又甜又软,也没什么酸味,好吃极了。
夏侯婴三两口把一个馒头吞下肚,又迫不及待地去拿第二个。
萧何和张良原本还自恃身份,有些抹不开脸面,见眨眼的功夫夏侯婴就吃了三个,两个也不再矜持,卷起袖子取了一个开吃。
一笼八个馒头,三人不一会儿就吃了个干净。
夏侯婴吃了四个,正吃得兴头上,嚷道:“再来一笼。”
吕媭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女人,自从知道樊伉有癫疾之后,她就开始为以后做打算,恨不得连樊伉六十年以后的日子都替他打理好。
萧何和张良都是刘邦赖以信任的重臣,夏侯婴也和樊哙交好,难得三人一起来樊府,吕媭便打定主意要好好招待三人。
闻言,不由笑道:“先吃两个蒸饼垫垫肚,我叫厨房给你们一人做一碗臊子面尝尝,那个才好吃。”
说着起身亲自去给人下面条。
自从第一次吃臊子面后,吕媭便爱上了那个味儿,只不过家里的人做得都不如樊伉做的地道,吕媭走的时候还带上了樊伉。
时值腊月,樊府正备年货,家里肉食都不缺。
樊伉和吕媭两人亲自动手,做了四碗臊子面,亲自给人端去。
彼时正值腊月,樊府正备年货,家中肉食都不缺,正巧前些日子他又去铁匠铺让人打了一个涮火锅的铜炉,前几天铁匠铺刚送过来,樊伉卷起袖子,磨刀霍霍,大显身手准备涮火锅吃。
锅里下一块油脂化开,姜葱下锅呛炒,淋上菽酱,洒上两颗茱萸,再浇上一锅羊肉高汤烧开,一锅简单的羊肉火锅汤底就成了。
夏侯婴正嫌面条好吃份量太少,发脾气让吕媭再做个一盆上来,就见樊家下奴端了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上来。
那炉子似鼎非鼎,似炉非炉,中间圆圆的肚子里装着木炭,外面圆槽里乳白色的高汤正汩汩吐着气泡,一股说不出的香味传了出来,令人精神一振。
“此为何物?”张良指着铜锅问。
樊伉忙着把一盘盘羊肉卷、五花肉片还有菜蔬往上端,闻言头也不抬地道:“此乃火锅,可以边涮边吃,冬天吃最好了。”
“火锅?”张良先是一顿,继而颔首微笑:“此名甚妙。”
樊伉:“……”
在樊伉的坚持下,樊哙顺从儿子的意思,将铜锅架在炕桌上,一桌人盘腿坐在炕上吃火锅。
汉朝没有饭桌椅子,吃饭都是分餐摆在案上,各吃各的。
这还是萧何等人第一次跟人同桌吃饭,感觉有点怪又觉得特别新鲜。
樊伉一人给拿了个陶碟子,放了点酸菜菽酱,淋上半勺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就算是蘸酱。
除了他之外,在场的诸人没人吃过火锅,都有种无处下手的感觉。
樊伉拿着公筷示范一遍怎么涮火锅。
薄如蝉翼的羊肉片夹在筷子上,放进滚烫的汤锅里,肉片很快就变色,夹上来蘸点酱放进嘴里,羊肉鲜嫩多汁,带着一股酱汁的咸香,别提多美味了。
夏侯婴只吃了一口,就被这滋味迷住了,催促着樊伉快点涮肉片。
五个人十只眼睛,皆目光炯炯地盯着樊伉筷子上的肉片,弄得樊伉压力山大。
他一个人涮,五个人吃,就这样夏侯婴还嫌弃他动作慢,等不及自己涮起来。
一开始的时候动作不太熟练,羊肉涮着涮着不是心急没熟就捞了起来,就是掉进锅里再捞上来的就煮老了,后来慢慢掌握了技巧,几人很快就嫌弃他人小力微,动作太慢,将他赶至一边,捋着袖子自己动手。
被人用过就扔的樊伉忿忿地盯着几人,内心的怨念溢满,快要实质化。
要不是吕媭疼儿子,涮了很多肉片,一半给了樊哙,一半分给了樊伉,要不然樊伉自己忙活了大半天,都吃不上一口!
四个大男人一个大女人外加樊伉和无名两个半大男人,七个人足足吃了二十多斤羊肉,半斤萝卜,半棵白菜,最后连汤底都被夏侯婴倒进陶碗里喝了个一干二净。
其中素蔬基本就是樊伉自己吃了,其他人包括吕媭在内全是肉食动物。
酒足饭饱,夏侯婴很不文雅地打了个饱嗝,一边剔牙一边用手点点点。
“这个火塌、桌子还有这个铜锅,都给我来一套。”
相比起夏侯婴的直接,萧何和张良两人的反应要矜持得多,不过脸上也是同样的神情。
樊伉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道:“火榻是我和无名兄想出来的,动手的是家中的匠奴,藤公不会想着要占我一个孩子的便宜白拿吧!”
夏侯婴哈哈一笑,习惯性地又要去拍他,樊伉一扭肩,差点从炕上滚下去。
“行,只要你也给我家盘个这样的火榻,我自不会亏待于你。”
“君之一言,驷马难追!回头我就让盘火榻的匠奴去藤公府上。”樊伉喜滋滋地答应了。
萧何和张良本来还有点放不下脸面跟一个孩子要东西,现下见夏侯婴占了先,两人也不端着了,抢先和樊伉预约了第二和第三的顺序。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樊伉也接到了他来到大汉朝之后的第一笔订单,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有了着落。
总算是开张了。
别看之前他买这个买那个赏这个赏那个的,那都是借着吕媭的光从樊家库房里拿的东西。
想到樊家空荡得连耗子都不愿意光顾的库房,樊伉就有点心虚,现下终于开了张,总算能攒点小私房,省得以后随便要干点什么都得朝吕媭要钱,真心不习惯。
大约是对樊家的火榻真的非常满意,第二天夏侯婴就让人打着送节礼的名义,单独给樊伉送了一匹绢两只羊,美其名曰给樊伉的见面礼。
樊伉一听,顿时脸都黑了。
这可真够朴素的!
谁家见面礼送羊的。
不过想想汉初这个特殊又奇葩的年代,又默默忍了。
一匹绢一只羊的购买力在这个时候可不低,放在普通人家里,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人家钱都送过来了,樊伉自然也不好拖拉。
绢布找吕媭换成了普通的麻布,把当初盘火炕的几个匠奴召集起来,说了盘火炕的事。
“现在整个栎阳城里会盘火炕的人估计只有你们几个会,我也不占你们的便宜,每给人盘一次火炕,得的收益我们三方分,我二和无名兄各占两份,剩下的你们平分。”
他一说完,匠奴们就小声议论开了。
除了闳翁,其他人都有点不相信。
匠奴那是什么人?比仆役还低贱,在主家眼里跟牲口差不多,甚至还不如牲口珍贵。
身为匠奴,为主家做事是理所当然的事,谁家也没有说给匠奴分钱的。
唯有闳翁因为之前畜力磨的事,得了好处,知道郎君说话算话,这会儿就被众人推举了出来,战战兢兢地跟樊伉确认。
“郎君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了。”樊伉有点郁闷。
这年头的人真不好搞。
对他们不好吧,他们觉得主家苛刻,会造谣告状。
对他们好吧,他们还一脸不相信的模样。
真是怎么做都不是。
他指着院子里的羊和桌上的布,说,“藤公前日跟我说了,他家也想打火炕,今天让人送了两只羊一匹绢过来,羊我和无名兄留一只,剩下的都给你们分了,马上就要过年了,大家也好过个好年。”
“真的?”一个年轻些的匠奴将信将疑。
“当然是真的了。”
跟樊伉再三确认之后,几个匠奴顿时喜不自胜,开始议论怎么分东西。
麻布好分,樊伉找吕媭换的时候,就特地换成了几均等分,一人几尺就分了,唯独羊是个活物,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回去宰杀了分肉。
分完了东西,第二天,樊伉就让阿琅领着这些人去了夏侯婴家里,给人盘火炕。
闳翁留在家里,带着另外几人开始做家具。
就这样,原本只是一时兴起之举,最后却阴差阳错,由樊伉接单,无名总设计,闳翁监理的汉初第一支建筑施工游击队就这么拉了起来。